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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殷弘:美国对华脱钩已成事实 退群组群皆为遏制中国
发表时间:2020-08-04 18:41 来源:国际网
特朗普退群是同组群密切相关,退群是要很大程度上毁坏原先基于全球化、基于全球基本自由贸易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组群是要建美国为中心的,包含尽可能多的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这样一个阵营,来阻绝中国获得战略优势,阻绝中国获得意识形态影响优势。所以,我们现在特别要关注的就是组群。同时,对华脱钩在总的方向上、在关键领域,已是明显事实,而且正在加速进行,但中美仍会进行有选择的国际合作。特朗普扩展G7的设想是就全局性地来对付中国,而另外一些比较专门性的G10设想是在高技术领域,特别集中在高技术领域来遏阻、推回中国已经取得的重大影响。有人说美国退群,为中国提供了填补权力真空的机会。我认为对真空要有所选择,有时候真空可能是陷阱。

今年7月6日,美国政府正式宣布,将于明年7月退出世界卫生组织。这是美国近年来一系列“退群”行为最新的一次,在国际上引起广泛批评。人们不禁要问:美国退群,究竟要退到什么程度?是真的要走向孤立吗?可是就在此前的5月底,美国政府的另外一种行为却显示了另一种迹象——特朗普总统表示,将原定于6月举行的G7峰会推迟,同时邀请俄罗斯、印度、澳大利亚、韩国组成G11。这不是要建新的群吗?美国的这种行为,将会对当下的全球治理带来怎样的影响呢?就这些问题,中国网《中国访谈》特邀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时殷弘做分析解读。

中国网:时教授您好!欢迎做客《中国访谈》!

时殷弘:非常荣幸!

中国网:特朗普政府上台后,美国陆续退出了一些国际组织,最近的一次就是退出世界卫生组织。您怎么看他们这种退群的行为?尤其是这次退出世卫组织,只是为了掩盖美国政府应对新冠疫情的失误,还是冲着中国?

时殷弘:特朗普2016年当选美国总统,2017年1月进入白宫以后,本着特朗普本人的一种基本的信仰——这个信仰是什么?就是美国承担所谓世界领导作用,美国加入和参与各种多边国际机构,包括国际组织,实际上是严重地侵害了美国的利益,特别是美国白人草根的利益,让美国受全世界的盘剥,首先受中国的盘剥,当然也受欧洲的盘剥,也受日本的盘剥,等等。因此他的基本信仰也是基本政纲,就是“美国第一”,实际上就是不要其余,不要其余就是唯有美国。所以美国在特朗普当总统以后采取的一系列行动都是震惊世界的:退出巴黎气候变化协议、退出伊朗关于核问题的六国协议,退出一系列国际组织。

在美国暴发新冠大流疫之后,特朗普有一个基本的论断,并且不断地几乎天天宣扬,就是这个流疫来自中国,美国本来形势很好,但是正是因为中国的流疫传到了全世界,所以给美国造成了巨大的生命牺牲、巨大的健康危机、巨大的经济损失。而且“中国责任论”随着美国疫情的不断增长,随着美国经济特别是失业人口的不断剧增,在特朗普的政纲当中、正式言论当中占的地位越来越重要。

特别是随着11月总统大选的临近,他有着非常肮脏的政治需要要甩锅于中国,同时他真正地越来越愤恨中国。因为在他看来,也在他的选民基础看来,本来他的竞选形势非常好,比如说5个月之前,美国的就业达到了50年来最好的水平,完全没有现在这种压倒性的新冠肺炎的大流疫灾祸。因此从他的眼界来看,从他的选民的眼界来看,要直接地把中国跟这个联系起来,几乎是非常容易而且非常便利的,也符合他的要求。

他对于世卫组织的基本指控,就是世卫组织“被中国收买”,世卫组织不断地帮助中国进行所谓对预言和舆情扩展的传播的所谓掩盖、所谓造假。特别是世卫组织的秘书长,被美国总统和总统下的多位高官不断地抨击。退出世卫组织,在他看来是一个符合逻辑的结果。也就是说,无论是他对中国的愤恨,改变美国从1972年以来对华政策的根本特征,还是从他追求当选连任,特别是他本人严重地玩忽职守,严重地加剧了美国国内的全国性的混乱和新冠流疫的高潮,因此甩锅于世卫组织,甩锅于中国,并且完全真心地来大发泄他的世界观、他的反华政策,这个就表现了美国退出世卫组织后面的非常荒唐同时也非常不良的多种政治动机。

中国网:美国包括退出世卫组织等一系列的退出国际组织的行为,达到它的政治目的了吗?

时殷弘:我觉得它的政治目的其实不但是退群,退群我刚才已经充分地讲过了,是特朗普的“美国第一”“唯有美国”的一个表现。

但退群之后他还要组群,他现在正在组群,但这个组群已经不是全球的,已经不是全世界的,而是分裂世界政治经济、分裂世界的其他方面的全球化交往,而且矛头主要是针对中国。组群第一,在战略阵线上,特朗普政府正在积极地推动所谓“印太四国同盟”,而且不但四国同盟,还有特别在西太平洋包括南海地区的海洋性国家,成为美国的战略伙伴,成为美国的准战略伙伴,这是一个群。

还有一个群,就是在有巨大的战略意义的高技术领域,特朗普政府采取了无数的手段,激烈地来劝诱,来压服越来越多的发达国家,甚至还有某些发展中大国,要加入、跟进。美国整死华为、整死中国若干高技术发展,堵绝高技术领域中国的发展道路,也就是说高技术这么一个关键领域对华脱钩的这样一个群。

这个群是有些效果的。我刚才讲到战略阵线,由于世界越来越复杂的情况,也由于美国的推动,再加上中国特别在新冠流疫大爆发之后面临的更复杂的形势,有些方面环境压力非常大,有些方面可能准备还不足,所以在印太同盟方面有了大的推进。不仅是美国本身的巨大武力,而且日本基本上在这个领域也是跟进美国的,同时澳大利亚跟进美国非常积极;再加上6月15日中印在克什米尔地区发生“武斗”以来,印度显著地——无论从国内的舆情还是从莫迪政府的意向——显著地靠近了美国的战略需要。在高技术领域,英国现在正在疾冲到对华脱钩的最前列,法国已经宣布事实上要把华为堵在门外。德国虽然现在仍然是美国重点施压对象,但德国仍在努力保持在高技术领域对华合作、同华为合作一个基本态势,但是仍然可以预料,德国也不会让华为参与它的5G开发项目的核心部分。

还有,在贸易阵线上非常明显,特朗普虽然退出了奥巴马主要是针对中国和扩大美国在西太平洋、东亚影响的TPP,但是美国国务院、美国商务部仍然在纠合——就一些具体问题纠合它能够纠合到的伙伴,直接限制、阻碍中国推进的RCEP。同时我预料假如特朗普能够11月竞选连任的话——当然可能性越来越小,他会或者一定会,就是不用这个名字,经过某些改造,一定会把事实上的在东亚太平洋的TPP和在欧洲的TTIP结合起来。如果拜登当选,这个东西就会更加在某种程度上变成美国对外政策议程当中占有优先地位(的事项),也就是组群。这个群不是全球性的,而是把尽可能多的发达国家和尽可能多的发展中大国以及中国的某些邻国,纠合到一个在贸易、金融方面同中国至少很大程度上脱钩,并同中国发挥自己的经贸影响对着干的这样的一个(群)。

还有,在意识形态上,从6月24日美国总统国家安全顾问奥布莱恩发表全面抨击中国共产党、中国基本社会政治制度和中国对外政治体系的大演讲以来,一直到7月23日蓬佩奥在尼克松图书馆发表同样是全面攻击中国共产党、中国基本社会政治体制、中国对外政治体系的发言——我把它称之为“新冷战宣言”以来,它就要组一个群,其中现在已经跟着的主要是海洋性的发达国家——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较小的成员还有新西兰,还要推动特别就某些在西方发达国家当中有较多共识的问题领域,特别是中国的新疆问题、香港关于立法的问题,还有所谓中国在西方发达国家进行渗透、干预政治进程、干预公众舆论、窃取大量情报。所谓的对华指责方面,还联合更多的群,组成一个至少是和西方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大国,其中尽可能多的一个所谓creation of democrats,来同中国进行所谓较量,争取阻绝、减少中国的意识形态影响。

所以一句话,退群是同组群有密切关系的,退群是要很大程度上毁坏原先基于全球化、基于全球基本自由贸易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组群是要建美国为中心的,包含尽可能多的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这样一个阵营,来阻绝中国获得战略优势,阻绝中国获得意识形态影响优势。所以,我们现在特别要关注的就是组群。

中国网:其实您刚才也提到美国政府是秉持着“美国第一”的理念,包括特朗普政府上台之后也是提出了“美国优先”的口号,那么它这一系列的退群情况和“美国优先”的口号之间有怎样的关系?退什么群、不退什么群,是基于怎样的考虑呢?

时殷弘:我觉得,退群也就指的全球性的和真正广泛的多边国际体制、多边国际机构,基本上能退它就退。但是,特别是在2018年对华发动贸易战和高技术战以来,特别是在新冠大流疫暴发以来,非常明显,原先“美国第一”变成了“中国第一”。“美国第一”就是唯有美国,美国要退群。“中国第一”现在非常明确,中国是美国短期、中期和长期的头号敌手,是美国以及它所谓的全世界——蓬佩奥演说里面讲“自由世界”——“自由世界”头号的短期、中期、长期的威胁,所以现在变成了“中国第一”,中国是第一敌手,威胁全世界。所以,这就规定了组群的原则:组群主要是为了挤压中国、孤立中国、封锁中国、遏制中国,最终目的就是实质性地搞掉中国和颠覆中国。这个是发生了一个大变化,也就是说从退群——“美国第一”为原则的退群,到特别是在贸易战发动以后,更特别的是新冠大流疫开始以后,非常明确的美国对外政策的首要原则,就像蓬佩奥演说里面宣告的:阻止中国控制全世界。他说了一句话,“如果我们现在不行动起来”,“如果我们跪下来对中国的影响屈膝顺从的话,那么我们孩子们的孩子们就要处在中国的任意宰割之下”。所以,这是一个完全的“新冷战宣言”。

尽管“新冷战宣言”中他的语言、他有些具体政策在美国国内遭到了很多异议,特别是民主党从大选政治目的出发,对特朗普的所有行动都会加以凌厉的攻击,但是基本的把中国当作全面的中长期和短期的主要对手,尽一切力量来阻碍中国的影响,不但是战略能力,而且是意识形态影响、文化影响、经贸影响,势必成为今后相当长时期内的美国对外政策纲领。

中国网:美国其实现在已经把中国视为最大的一个敌人,全方位地围堵中国?

时殷弘:应该是这样,差不多这样子。

中国网:其实早在2017年的时候,美国就发布了首份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当时就把中国定义为“修正主义国家”,意思是说中国是在推翻甚至是阻碍当今国际社会的政治经济……

时殷弘:他现在再也不用“修正主义”来形容中国对国际体系的态度,他现在所有的,特别在大流疫发生以后,特朗普总统本人以及他的团队的主要人物发表的所有的演讲、政策声明,都是把中国规定为要颠覆和推翻按照规则、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中国不讲规则,中国在所有领域都不讲规则,中国要颠覆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和推翻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

现在据我所知,他是再也不用“修正主义”这样一个词了。我觉得,按照他们演讲的精神,就是中国是一个革命主义国家,要颠覆要推翻。当然,实际上更多的国际舆论在先前已经指明特朗普是一个“革命主义总统”,他要基本毁坏原先基于这个较稠密的、较深入的、较广泛的全球性国际交往的这样一个国际秩序。这样一个国际秩序现在已经被美国、被特朗普总统本人破坏得差不多了。

中国网:其实美国现在的学界和政界针对中国问题都盛行着“脱钩论”,刚才您也提到了,包括这次在退出世卫组织的时候,特朗普也表示“世卫组织在受中国所控,为中国所用”,退出世卫组织也是为了与中国脱钩,那么您怎么看待脱钩的问题呢?

时殷弘:对华脱钩在总的方向上、在关键领域,特别是,第一,有重大战略意义的高技术领域,以及与此相关的各类交流、科研交流和技术交流、教育交流、人员交流等等脱钩,就已经是非常明显的事实,而且正在继续加速进行。第二,在战略武力领域,就是strategy armed forces以及相关的军事交流方面,脱钩也已经开始,而且越来越明显。第三,在不是全部互联网空间,不是全部cyberspace,而是那一部分对于战略能力建设、对于国家安全、对社会安宁至关紧要的那些网络空间脱钩,也在非常显著地加速进行。

最后,在阻绝中国的所谓软权力,阻绝中国历史性影响,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保卫西方民主国家国内政治进程和公众舆论的integrity,并且在世界的更多地区,包括对发展中国家阻绝、推回和减弱中国的影响,在这一方面脱钩也已经越来越明显。今后假如这种动向明显地扩展到金融领域,美国就会不顾一切地阻绝中国在任何大的程度上冲击美元作为世界唯一的标准通货货币地位。

中国网:您怎么看待脱钩论和美国退群之间的关系?

时殷弘:美国现在还有一个国内政治党争,党争已经到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这么激烈的程度。民主党跟特朗普是一样的,凡是特朗普做的、说的,都是坏的,都要抨击。特别是民主党掌握了美国绝大部分影响最大的媒体,所以我们看见不管CNN、华盛顿邮报、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一片讨伐特朗普的声音。所以对美国退群批评很多,有些是违背民主党的利益和基本信仰的。

比如说,如果特朗普选不上,美国一定会在相当程度上回到巴黎气候变化协议。但是像欧洲人说巴黎气候变化协议各国作了承诺还要进一步增进,美国是不会干的。拜登本人已经讲过,他如果当选总统,他进入白宫的第一天,也就是明年1月20日,当天他要使得美国回到世界卫生组织。这是反映民主党的信仰的。还有,民主党一定会加强——特别是为了从长远来推回中国的影响——加强美国同欧洲盟国的关系,加强美国同东亚太平洋盟国的关系,这也会做的。

但有一些是现在的党争,民主党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他们坚决支持伊朗核协议;民主党从来没有坚决表示过,他们仍然高度重视在多边框架内来商讨朝鲜半岛的稳定和美国的话说是非核化问题。民主党在奥巴马时期自己提出了一个实际上分裂世界政治经济的TTIP和TPP的主张。所以,如果拜登上台的话,那么当然特朗普的单边主义一定会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在多个领域被一定程度上推回去,但是这个民主党已经不是奥巴马时候的民主党,更不是克林顿时候的民主党,所以关键领域对华脱钩在方向上仍然会继续下去。

中国网:脱钩会继续下去,但是国际合作上的方向发展……

时殷弘:国际合作是选择性的。哪些合作,比如气候变化,拜登一定会说我们重新进入巴黎气候变化协议。但是在多大程度上、多认真?比如说欧洲人讲的巴黎协定的承诺已经不够了,没用,巴黎气候协定阻碍不了气候变化严重恶化的趋势,大家要多承诺。美国不会干。世卫组织,美国回去以后还会继续来做各种各样的活动,来减少所谓世卫组织受中国严重影响的这样的局面。

我们现在和特朗普打了4年交道,我们对他的孤立主义、单边主义、“美国第一”了解很多,但是我们还要有一种预见,就是对今后民主党的所谓国际主义,我们要打各种各样的相应的折扣。

美国极力扩展G7旨在遏阻中国影响力

中国网:特朗普政府在指责中国破坏国际秩序的同时,也是不断地退出国际组织,也是在破坏当前的国际合作。

时殷弘:特朗普从来在这个问题上不骗人的,他从来没有说“我们还要(发挥)世界领导作用”,他从来没有说美国还要当世界领导、要在世界上积极发挥作用,从来不说的,他没有骗你。他就是拆毁,要拆毁原先基于全球化的国际多边秩序。同时他现在指责,特别大流疫暴发以后指责中国要颠覆、要推翻基于秩序(规则)的国际秩序。这个不完全是一个竞选的政治需要,这个反映了他们的信仰。所以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特朗普虽然是个胡说八道的总统,但是对他讲的最根本的话、表达的最根本立场,从2016年竞选运动以来,我们就应该相信他没有骗我们。

中国网:他的政策是一以贯之的?

时殷弘:我觉得根本方向一以贯之,只不过发生了大变化,就是到2018年年终开始,他越来越倾向于说中国是头号对手,而这个结论就是前两周刚刚被报道的五角大楼的战略评估报告,非常明确:中国是美国头号对手,危险性超过俄罗斯。这个是跟2017年年底国家安全政策报告不同的地方。

中国网:这也是一个重要的转变?

时殷弘:已经不是俄中,已经不是中俄,而是首先是中国。

中国网:我们知道今年5月份的时候,特朗普表示将原定于6月份举行G7峰会推迟,同时也邀请韩国、澳大利亚、印度等加入组成G11。那么你怎么看待这种行为?

时殷弘:特朗普多次谈过、表明过他这个意向,甚至跟普京总统都打过两次电话谈了这个问题——当然最后就是俄罗斯方面态度还没有最后结论,就是要把G7扩展为G10,主要就是要重新把俄罗斯纳入——原先在G8里面,后来把俄罗斯赶出去,变成了G7,就是把俄罗斯纳入;还要纳入澳大利亚——澳大利亚是美国差不多现在最忠心耿耿的核心盟国之一;要纳入印度。即使特朗普本人,特别是Boris Johnson提出,要在高技术领域有一个G10。而这个G10的概念就跟先前我们讲的G10概念略有不同,它在一个专门领域,在专门领域就要纳入澳大利亚、韩国和印度,因为俄国高技术一般——要把韩国纳入进去,当然还有印度。在专门的领域,Boris Johnson也提出过要把G7变成G10,就是澳大利亚、印度、韩国来专门对付华为,对付华为的5G,来开发G10本身的5G,来减少对华为的依赖。

总的来说,特朗普的扩展G7的设想是就全局性地来对付中国,而另外一些比较专门性的G10设想是在高技术领域,特别集中在高技术领域来遏阻、推回中国已经取得的重大影响。

中国网:特朗普政府这个设想,您认为他成功的可能性大吗?

时殷弘:我觉得毋庸讳言,虽然中俄仍然保持着至少在元首声明意义上的全方位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但实际上全世界都已经认识到,新冠大流疫暴发之后,中俄关系有一定程度的潜在疏离。而且尽管美国国内政治阻力非常大,但是普京和特朗普两个人的个人的“哥俩好”,好像还是经受得住考验的。他们现在又在通电话,谈的问题的级别越来越高,现在已经在谈战略稳定问题、军备控制问题。所以我想,如果特朗普连任总统,在今后4年美俄关系一定会有明显的缓解,那么俄罗斯重回G7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专业领域的高技术领域的G10,其实这个已经不重要了。就其实在形势来说,除了韩国目前因为它对华经济依赖和安全关切,除了韩国正在尽可能不表态,虚与委蛇之外,即使没有高技术领域的G10这个政策构架,基本上作为一个事实。他们也特别多地关注怎么来阻遏中国的影响,减少对中国华为技术的依赖等等,还有在香港、新疆等问题上制裁被指控为参与其中的中国高技术公司,基本上事实上已经形成了一个密切磋商体制,而且即使没有正式的联合行动,也有一批国家先做,还有一批国家以不同程度来跟进,已经成为一个现实。

中国网:这已经对中国造成一种威胁了吗?

时殷弘:当然是对中国的威胁,而且这个威胁不但是在外交上的,不但在政治意识形态领域的,是确确实实的威胁,对中国的一些关键的高技术发展造成威胁,而且不断的威胁已经造成了实际损害,而且这个实际损害应该说在相当迅速地增长。

填补美国退群留下的权力真空,这是陷阱!

中国网:21世纪的头20年,国际社会是先后经历了恐怖主义、金融危机以及现在全球疫情的各种重大的考验,包括现在越来越严重的贫富差距的问题,可以说全球治理面临着严重的困难挑战,那么美国现在的退群行为会对全球治理造成怎样的影响?

时殷弘:其实大家都在喊全球治理,即使美国没有退群的时候,全球治理基本上在大部分问题领域都是虚词很多,但是特别在2008年全球经济金融情况不好,而且中美的战略竞争、中美的经济的互相竞斗逐渐越来越滋长的情况下,即使特朗普上台以前,全球治理实际上它的effectiveness,它实际的能够落实的程度就已经越来越成问题。无论是真正的贸易多边主义,真正的排除贸易保护主义,真正的在所谓结构性问题上能够达成共识,还有多哈谈判,还有海洋问题,还有朝鲜核问题等等,都效率相当低。

至于特朗普上台以后,美国正式退出了那么多群,全球治理——讲一句老实话——Paralyzed,瘫痪。最明显的就是这次大流疫一来,尽管有一些国家,比如中国主张在大流疫面前,在全球公共健康紧急状态面前一定要多合作,至少要共同认同这个原则。但是美国不接受,世界上即使有些国家接受了,其实也没做啥,都在忙着操劳自己(的事务),更坏的就是操劳自己,攻击对方。所以这个就是一个象征,就表明全球治理尽管不少国家仍然认同这个总原则,但是少得多的国家真正为之做出实在的贡献,而且更少的国家真正为之做出实在的大贡献。

(更多的国家)经常把全球治理当成一个整人的工具,比如说法国、美国在免除非洲国家的负债方面很积极,这个就是针对中国。所以,全球治理基本瘫痪。当然在这个情况之下,因为它跟疫情相当有关系,假如疫情能够在全世界范围内明显地减退,那么全球治理合作的程度会有相应的提高。但是中美两国像现在这样竞斗下去,无论如何都会对全球治理产生非常严重的不良影响。

中国网:可以说全球治理当下是不是成了一个空谈?

时殷弘:有的时候空谈也很重要,如果没有空谈,那就彻底全球治理destroyed了。所以全球治理尽管不能说都是空谈,但是空的程度比较大,越来越大,那么仍然要坚持全球治理原则,否则的话这个世界会变得更糟,而各国相应的重大利益也会受到相应的损害。

中国网:还是要往好的方向努力。

时殷弘:对。

中国网:我们也注意到,有人说美国不断退群,其实是为中国提供了填补权力真空的机会。您对这个说法怎么看?这会是一个陷阱吗?

时殷弘:这个一是非常简单的说法,too much simply。美国退群留下了真空,第一你要问:这个真空是不是一团浑水?有的时候是陷阱,非常复杂的问题。你进去以后就会发现,你最后在这个陷阱里面、在这个浑水里面的处境,还不如你先前没有填补这个真空为好。

第二,对真空要有所选择。中国对外政策一向有一个重要原则,要有选择性,要具体分析具体的问题。我们笼统讲美国退群变成真空了,你要看什么样的真空?有些领域,我们的资源、经验、准备都比较好,我们先前的经验先前积淀比较好,应该多进去承担作用,最好我们参与引领作用,只有在极少数领域我才赞成我们发挥The leading,唯一的leading作用。

中国国内,我们虽然不讲中国第一,但是中国人民仍然是中国政府关怀考虑的第一对象、首要对象,我们无论是建设较好的社会保障体制,还是扭转生态恶化、修复生态这样的任务,还是我们经济体制的改革、调结构等等,还有我们强军,都是要花billions and billions。

我们很明显,我们收入减少,而支出腾升,所以你有多少资源进去,要量力而行,而且要量经验而行。还有,世界上的情况很复杂,包括我们“一带一路”的复杂性,在大流疫暴发前和大流疫暴发后就相当的不同。所以,就凭着美国退群留下真空,我们就进去填补,这个第一是认识论上非常粗糙;第二心中没有想到首先把中国自己的事情搞好。中国自己的事情搞好也要根据不同的形势,现在中央决策很清楚,一是恢复经济,二是防止流疫卷土重来,再加上我们有一些非常重大的国家安全任务,比如说香港国安法的实施,在中国其他边疆地区保持中国领土完整和边疆地区稳定等等,任务都很繁重。所以,我觉得如果不加分析,如果认为自己了不起了,如果认为美国的影响江河日下,如果认为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跟我们自己一样看自己,这要吃亏,而且要吃大亏。

所以我就主张,不要看什么真空论,真空论是美国人的事情,留下来的那个我们要仔细考虑,仔细衡量,知己知彼,而且不是两方,是很多,在中亚、在非洲、在加勒比、在南太平洋,我们采取选择性的方式,而且主张慎重一点,试验试验。不要急,只有什么事情才急,就是我们的核心利益已经毫无疑问受到了毁坏,我们要在紧迫情况下立即采取重大行动,这才能急。除此之外,都要耐心,调查研究,调查研究完了再说,我们首先把中国自己事情搞好。尽力而为,争取中国对人类有较大贡献。

中国网:过去中国为全球治理提供了很多的中国方案和中国智慧,那么在目前面对美国退出甚至美国阻碍的情况下,中国应该如何应对这种新的状况?

时殷弘:我觉得中国方案、中国规划、中国主张等等,有些非常好,但其中有些——太快了吧?我们过去在中美贸易摩擦爆发以前,在2018年年初以前,我们讲中国方案,就是说这个世界头号问题是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差距越来越大的问题,是在这个意义上世界的不公正。但是我们想过发达国家内部贫富差距、权利差距越来越大,以至于特朗普这样的人能够当选,然后退群,然后严重毁坏全球化,我们想过没有,这个问题有多重要?我们想过没有,他们对我们抱怨也很大,说你有这么大顺差,说你结构性的——比如说为什么你的国有企业补贴这么多,我们私有企业怎么跟你竞争?我们没想过这样的问题。所以我们的中国方案一到特朗普2018年1月开始对中国挤压的时候,而且欧洲、美国跟中国的贸易不但是矛盾,而且是贸易(方面)的大的愤怒,已经成为支配他们的对华政策的一个重大因素。中国方案,中国主张,有人还讲中国模式等等,都有它存在的越来越大的意义,但是这个意义本身并不证明你这个方案就一定非常好,或是你这个方案今天非常好,明天就仍然非常好,后天还是非常好,而是要把我们自己的设想、规划以及特别实践搞得更好。

(时殷弘为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文章转自中国网)

责任编辑: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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