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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孝泉:浅议北约的“战略收缩”和“战线前移”
发表时间:2020-07-10 18:01 来源:国际网
从“战略收缩”到“战线前移”,美国对北约的战略调整已初见端倪,特朗普不会放弃北约,反而要强化北约。美国对北约的战略调整看似是欧美结盟关系疏远的结果,其实美国真实的意图是进一步加强防范和遏制俄罗斯在欧洲的扩张企图。对此,俄显然会做出反应,使欧洲的地缘政治更加充满了不确定因素。

特朗普总统决定削减美国常驻德国的军队,并把部分美军移防到波兰。国内外舆论对此多有评论,评论的重点一般放在了美国同德国和欧洲的分歧和矛盾上。这当然有一定道理,但这是停留在表面现象上。透过现象应该看到的是特朗普对北约防务战略的调整,而这一轮调整的核心是“战略收缩”和“战线前移”。

6月6日,美国《华尔街日报》引自美国政府官员的话说,根据白宫的规划,美国将在2020年9月前,从目前3.45万名驻德国美军中撤离9500人,其中部分将转移到波兰等盟国,部分将撤回美国。6月15日,美国总统特朗普正式宣布,将把驻德国美军总人数减至2.5万人,并指责德国在北约军费分担中贡献不足。

6月26日,德国总理默克尔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虽然有“重要的理由”继续维护大西洋联盟,但如果美国自愿放弃其作为世界大国的角色,那么德国就必须“从根本上好好考虑未来的跨大西洋关系”。

特朗普此举有对德国不满和向德国施加压力的用意,默克尔也立即表态予以回敬,但总给人作表面文章之感。而且默克尔很快就承诺,德国将继续提高国防军费开支,力争达到北约提出的军费开支占本国GDP的2%的标准。可见,美国撤军的真正意图并不在此,用德美矛盾或欧美矛盾来解释,更是低估了特朗普的这一决定真正含义。

美国调整在欧洲军事部署

特朗普撤军其实是对北约的军事部署进行调整。东西方冷战时期,西方的北约和东方的华约长期对峙,冷战结束后,华约不复存在,北约却保留下来,成为世界上唯一一个庞大的政治军事组织。北约成为美国手中独霸世界事务的工具。西方盟国对美国的做法并不满意,对北约的定位争议颇多,北约的“身份危机”至今未能解决。

伴随着“身份危机”的是,北约如何适应冷战后的新形势。早在奥巴马总统执政时期,美国实施了“亚太再平衡”战略,亚太地区成为美国战略重心,欧洲遭到冷遇,当时传出美国将削减在欧洲驻军的消息,美国欲在欧洲实行“战略收缩”引起普遍担心。

特朗普2017年上台后扬言,美国不再充当“世界警察”的角色,到处“退群”和“收缩”,包括从阿富汗撤军。特朗普还对北约大加指责,一方面埋怨欧洲盟国占美国便宜、不埋单,另一方面认为北约耗资巨大、效率低。很显然,第一点令欧美之间产生嫌隙,而第二点才是特朗普要真正解决的。削减驻德美军,正是对北约进行改造的一项举措。

美国在德国驻军有历史渊源,二战后,为防止德国军国主义东山再起,苏、美、英、法分区占领德国,并以战胜国的身份驻军德国。“冷战”期间,德国成为北约和华约两大军事集团严重对峙的前沿,驻德美军高峰时达23.5万人。随着德国的统一、苏联的解体和冷战的结束,苏(俄)、美、英、法等国逐步从德国撤军。据美国五角大楼官方消息,截至2020年3月,美国在德国的常驻部队为34674人,轮换或举行军事演习时可达52000人。

这次特朗普决定从德国部分撤军,而且撤军数量达到驻德美军总数的十分之一,数量之大绝非小打小闹,这是美国对欧洲实打实的“战略收缩”,符合美国近些年来在全球实施“战略平衡”的方针。

美德关系和战略利益基本未变

美国在德国有着重要的军事战略利益,美国欧洲司令部、美国非洲司令部、美国空军欧洲司令部均设在德国。美国在德国拥有21个军事基地,还在德国部署有B-61型核弹。德国驻美国大使哈贝尔在评论美国从德国撤军时说,“驻德美军不是为了保护德国,而是为了跨大西洋安全,并用于美国在非洲和亚洲的力量投送。”显然,这次部分撤军远没有影响德国在美国欧洲战略中的地位,德美关系也不会受到实质性的影响。据报道,五角大楼一名官员称,撤军计划早在去年9月就开始研究制定,原因是北约防务开支增加,“不再需要这么多美军留在德国”。他还说,这一撤军计划与特朗普和默克尔的“紧张关系”并无联系。

德国拥有美国半数常驻欧洲军队,德国的拉姆施泰因军事基地是美国海外最大基地,斯图加特是美国欧洲驻军总部所在地,兰施图尔有美军医院,巴伐利亚州还为美国提供全欧唯一实弹演习空间。因此,德美之间的特殊关系,是美国同其他欧洲国家关系所无法取代的。正如一些评论所指出的那样,特朗普和默克尔之间龃龉不断,但美德之间的特殊关系依旧,因为双方的战略利益没有改变。

不过,美国的“战略收缩”的确引起欧洲国家对美国这个军事盟国的可靠性产生怀疑,默克尔就警告,依靠美国维护欧洲安全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因此建设欧洲自主防务的呼声再次高涨。2018年,法国总统马克龙提出了欧洲建军的提议,这是法国在特朗普上台后第一次提出这一明确主张,尽管法国始终是欧洲自主防务的主要倡导者。近些年,欧洲自主防务计划始终酝酿,但进展不大,因为美国的安全靠山依在。这次特朗普撤军,虽然是调整性质,但却是敲了警钟,欧洲意识到加强自身防务的紧迫性。可以预料,法国提出的欧洲自主防务建设会在德国支持下会取得某些进展。

北约把战线前移到俄罗斯家门口

特朗普决定削减驻德美军的同时,还决定把一部分撤出的军队转移到波兰,波兰位于北约防线最东端,紧邻俄罗斯,可以说是把北约的战线向前推移了。这正是北约战略调整的组成部分,这也说明特朗普依然把俄罗斯视为潜在敌人而毫不松手。

特朗普对默克尔的最大不满就是德国与俄罗斯走的太近,指责指德国同俄罗斯在“北溪-2”天然气管道项目上的合作,特朗普认为,美国在军事上支持了德国,可是德国却斥巨资去购买俄方的能源。这一指责也证明,特朗普耿耿于怀的依然是俄罗斯的威胁。

苏联解体后,美国始终对俄罗斯采取打压政策,通过北约东扩挤压俄罗斯的安全空间,乌克兰战争爆发后这一围堵才被阻止。北约“战线前移”将使俄罗斯在家门口遭受威胁。

特朗普决定从德国部分撤军后,波兰立即要求把撤出的美军转移到波兰。长期以来,波兰视俄罗斯为对其最主要的安全威胁,而美军是对俄“重要的遏制力量”,希望借助美国和北约为其提供安全保障。不久前,波兰总统杜达访问华盛顿同特朗普就向波兰派驻美军问题与特朗普磋商。特朗普在会谈后在白宫向记者表示,将把部分驻扎在德国境内的军队撤出,部署在波兰。杜达提出,波兰愿承担驻波美军20亿美元的相关费用,并将美军基地冠名为“特朗普堡”。

可以看出,美国决定从德国部分撤军,然后向波兰转移美军,这是对北约防务战略的重大调整。随着中东欧国家加入北约,加上德美在许多问题上存在分歧,德国的地缘优势下降。因此,美军将以“向前部署,向前移动”为核心进行调整。波兰、波罗的海三国等中东欧国家成为美军部署的重点。

波兰有意接盘美国在德核武

有消息说,波兰还有意接盘美国在德国的核武器。美国驻波兰大使斯莫巴赫今年5月曾表示,“如果德国希望降低北约的核能力并弱化北约,那么位于北约东翼的波兰可能在本国部署这种力量。”

美国大约有20枚B61核弹部署在德国,德国议会曾在2010年和今年两次就迁出这些核弹进行审议和激烈辩论,五角大楼正认真考虑在波兰部署核武。波兰为了接盘这些核弹在今年初决定斥资50亿欧元购买35架能够运载这种核弹的F-35A战斗机。

美国无论是向波兰转移军队,还是计划向波兰转移核弹,其目标显然是俄罗斯,这就不能不引起俄罗斯的强烈反应。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对美国从德国撤军表示欢迎,但对把美军转移到波兰表示警惕。俄外长拉夫罗夫表示,美国在欧洲部署核武使本来已经复杂化的局面更加复杂化了。

从“战略收缩”到“战线前移”,美国对北约的战略调整已初见端倪,特朗普虽然质疑北约的过时职能和指责北约那些失职的盟友,但特朗普不会放弃北约,反而要强化北约。美国对北约的战略调整看似是欧美结盟关系疏远的结果,其实这只是表层的现象;美国真实的意图还是进一步加强防范和遏制俄罗斯在欧洲的扩张企图。对此,俄罗斯显然会做出相关反应,这就使欧洲的地缘政治更加充满了不确定因素。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

责任编辑: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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