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8日至10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对中国进行了国事访问。这场访问的全过程，可以说都是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特朗普总统本人没有任何脱稿演出，整个访问洋溢着让中美两国众多有心人士碎了一地眼镜和玻璃心的和谐氛围，史上最大的双边贸易成果清单用2000亿美元级别的数字令世界感到震惊，中美最高领导人个人之间的良性互动也给世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以说，此次在十九大之后举行的首脑峰会，预示着中美关系正稳步迈向新时期。

中美关系稳步迈向新时期，是中美双方整体实力及其长期发展趋势所共同决定，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自1949年以来，中国始终坚持不断提升和发展自身的实力。这种长期的努力，最终，让中国在2017年迈入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新时期；而美国的历届政府在经历了各种尝试之后，终于开始直面这样一个现实：中美关系之间，美国完全凭借单方面力量优势认定中国有求于美国超过美国有求于中国的时期，正在过去；如特朗普总统在此次访华时出席中美两国企业家对话闭幕式发表演讲时所传达的信息，即中美两国之间出现的贸易不平衡不应怪罪中国，主要的问题在于美国政府而非中国。扣除其中服务于国内政治的因素，这是美方领导人罕见的表态。中美之间的关系不会因为这样一次表态就彻底实现旧貌换新颜，但至少这是一个鼓舞人心的信号。

中美两国形成并基本巩固以国内宏观经济政策协调为基础的自稳定战略结构，是中美关系稳步迈向新时期的重要标志。自1972年中美关系实现战略性缓和依赖，如何维持这两个国家之间的稳定关系，是一个影响中美两国关系大局的战略问题。

此前，中美两国关系处于一种由单一行为性因素构建战略稳定的阶段：最初是共同应对苏联的战略威胁；接着是改革开放早期中国市场特殊优惠政策能够提供的超额利润；再是应对新兴跨国恐怖主义的外部威胁。

这其中的问题，首先在于无法实现长时段的稳定，单一因素发生变化或者双方认识存在差异时，中美两国之间的战略关系就会面临动荡；其次是中美两国的决策者，始终处于寻找新的战略稳定器的焦虑状态，无法坦然面对中美两国之间必然存在的差异、分歧乃至摩擦；其三是与中美两国关系稳定相关的其他重大议题面临阶段性动荡风险的挑战，难以形成稳定的长期机制。

自十八大以来，中美关系逐渐开始寻求构建结构性的稳定机制，即将两国关系的稳定，与两国国内的长期繁荣发展挂钩，与两国国内的宏观经济政策挂钩。最初的征兆，是习总书记在与奥巴马总统的庄园会谈中，国内宏观政策的变化首次成为元首沟通交流的重头戏，但遗憾的是，奥巴马政府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能够将这个良性的势头坚持下去。特朗普总统却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凭借其建立在商人和政治素人某种本能基础上的敏锐嗅觉，把握住了这个趋势。

在外交部副部长郑泽光对媒体的吹风会上，有这样的大段表述：

“中美双方愿进一步加强宏观经济政策包括财政、货币和汇率政策的协调，并就各自结构性改革和全球经济治理有关问题保持沟通与协调。双方将共同努力推动全球经济强劲、可持续、平衡和包容增长。中方愿就增加自美商品进口、各自外资安全审查政策同美方加强沟通。双方欢迎两国民航当局签署《适航实施程序》。

中方按照自己扩大开放的时间表和路线图，将大幅度放宽金融业，包括银行业、证券基金业和保险业的市场准入，并逐步适当降低汽车关税。在2018年6月前在自贸试验区范围内开展放开专用车和新能源汽车外资股比限制试点工作。对干玉米酒糟在进口环节和国内环节实施相同的增值税政策，恢复免征进口环节增值税。

中方要求美方切实放宽对华高技术产品出口管制、履行中国入世议定书第15条义务、公平对待中国企业赴美投资、推动中金公司独立在美申请相关金融业务牌照进程、慎用贸易救济措施。双方将就中美经济合作一年计划或中长期合作规划保持沟通。”

这样的表述在中美关系历史上是相当罕见的。中美两国开始明确地将国内宏观经济发展政策，以及各自结构性改革等重大问题，置于双边关系的战略框架中进行审视，并谋求积极开展合作，这证明了中美双方维持战略关系稳定的诚意，显示了中美首脑对双边战略关系的有效引领；同时，中国也日趋自信，开始明确提出对美国政府的要求，切实放宽对华高技术产品出口管制、履行入世议定书第15条义务、慎用贸易救济措施等表述，是中国要求美方实质性解决中美关系中因为历史原因形成的负面架构，为推进中美关系的良性发展扫清道路。

在合作方面，除了传统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领域交流之外，网络安全与网络空间治理成为中美战略合作新领域、新议题，以及新的合作来源：双方同意两国继续执行2015年达成的网络安全合作五点共识，用好打击网络犯罪和网络安全热线机制，加强在打击网络犯罪和网络保护问题上的合作，包括保持和加强网络安全信息共享，并考虑今后在关键基础设施网络安全保护方面开展合作。双方将加强网络反恐和打击网络儿童淫秽信息、电子邮件欺诈、网络窃取企业知识产权案件等方面合作。双方决定在外交安全对话框架下、在对口部门之间就网络空间国际规则制订事宜开展对话，以促进网络空间的国际和平与安全。

中美之间关于网络空间国际规则制订事宜开展对话的表述，意味着未来可以预期出现新的网络议题战略对话机制，从宏观战略与全球治理的高度，为中美关系合作注入新的因素，同时也意味着困扰中美网络关系合作的一些旧的障碍得到了有效的克服，这种克服，只可能在最高领导人直接介入的情况下，才会出现。

在新的时期，中美合作的特点是在各个领域持续走向深化和细化：追逃工作中出现了“减少藏匿在本国的对方国家逃犯数量”这样的细致表述；“继续加强在新精神活性物质及其前体管控和禁毒执法领域合作，并开展双边禁毒情报交流。中方将继续推动增加列管双方重点关切的新精神活性物质。双方将加强涉芬太尼类物质的情报共享，就涉毒邮包开展个案合作，合作打击非法贩运活动。”则意味着中国对于美方扫除新型毒品威胁给予的大力支持；“双方同意向伊拉克提供帮助，支持伊和平重建和恢复稳定，包括探讨在能源领域开展中美伊合作，支持伊拉克重建捐助大会等。”则意味着在全球范围，中美合作开始从外交、政治、安全等传统领域，走向更加务实和扎实的角度。

在中国召开十九大之后首次进行的大国外交中，美国总统特朗普表示了对中国作为新兴大国的尊重与认可，中方展现了新一代领导核心的战略能力、智慧与手段，中美两国之间取得的丰硕成果，及其健康的走向，对今天的世界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当然，中美两国战略关系的发展注定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更多的考验需要两国共同作出智慧的选择，但对此人们有理由保持充分的乐观与期待，世界也将因此面临更加美好的未来。

（作者为复旦大学国际政治系副教授，文章转自观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