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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鹏:中国的“双暂停”建议为何无人响应?
发表时间:2017-09-26 17:06 来源:国际网
中国是真心想通过和平方式解决朝核问题的,始终以‘不乱不战’与‘实现无核化’为目标。但在六方中,除了中国,其他五方都能从朝核问题不断恶化的趋势里得到好处。这恰恰就是中国充满善意的‘双暂停’建议至今仍遭冷遇的深层原因。

联合国安理会刚刚通过的第2375号决议墨迹未干,朝鲜于9月15日发射射程为3700公里的中程导弹,韩国方面迅速发射玄武导弹回应,朝鲜半岛紧张局势再度加剧。

作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作为朝核问题的密切利害相关方,作为“大国外交”的坚定实践者,中国近年来为应对不断恶化的朝鲜半岛局势开出一剂药方——“双暂停”。我们看到,近年来中国外交部在不同场合都反复强调:“越来越多国家的领导人都明确表示应努力寻求通过政治外交手段和平解决半岛核问题。……中国希望各方全面、完整执行安理会相关决议,而中国方面提出的‘双暂停’倡议是当前形势下最为合情合理、公平公正和现实可行的一个方案。”

然而,“双暂停”倡议自提出至今,除了最近俄罗斯似有支持的表态外,“分别掌握朝核问题解决半把钥匙”(中国外交部语)的美朝两国尚无半点正面回应的迹象,而另外两个相关国——韩国与日本——则分别以迎入“萨德”、甚至在9月15日向朝鲜发射反制性导弹,以及通过不断渲染“朝鲜威胁”来推进修宪、自卫队解禁来做出负面回应。如果“双暂停”诚如中方所称“是当前形势下最为合情合理、公平公正和现实可行的一个方案”,那么为何其他大国鲜有支持、响应呢?不厘清这个问题并做出相应的变革,中国在半岛的“大国外交”恐将长久地陷于窘境,在朝核事务中不断被边缘化,在遭受美国和朝鲜指责的同时,一而再、再而三地默默吞下由无所作为所带来的苦果。

美朝拒斥“双暂停“的表面原因

面对中国提出的“双暂停”倡议,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明显表示:朝鲜核导计划与美韩联合军演不可相提并论。美韩联合军演已持续很长时间,是合法的,将会继续进行。而朝鲜则是非法谋求核武器,这种行为本身对地区安全和国际秩序就是一种挑衅。

而朝鲜方面,则强调美国对朝鲜的敌视和孤立,以及美韩定期联合军演给朝鲜带来的安全压力,因此作为主权国家,有权发展用于捍卫自身独立与生存的核武器。只有在美国首先放弃敌视朝鲜的政策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商谈暂停核试验。

上述说法更多是外交辞令。美国在外交上搞双重标准、多重标准,早已不是新鲜事儿。美国号称捍卫自由世界的价值观,声言全球推广民主、推翻独裁,可是纵观整个冷战史,靠中情局豢养的独裁者恐怕比谁家都多。美国号称要带领全球反恐,但十六年前一手造成“911”悲剧的本·拉登,在八十年代正是美国所一手捧红的“反苏斗士”。朝鲜在过去的二十年中,想撇开中国单独与美媾和的努力也有多次。国与国之间,并没有太多“主义”之争或“汉贼不两立”的说辞,归根到底,还是国家利益使然。

各方冷遇“双暂停”的深层原因:各方都试图从朝核问题不断恶化的趋势中分一杯羹——中国除外

中国在当下朝核问题解决进程中无疑是境地尴尬。中国提出的“双暂停”建议很好,但是这一想法似乎包含一定“愿望思维”(wishful thinking)的成分在里面。也就是说,中国默认其他所有国家都和中国一样没有夹带“私心”、“私货”,都大公无私、实实在在地想把朝核问题彻底解决——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中国是真心想通过和平方式解决朝核问题的,始终以‘不乱不战’与‘实现无核化’为目标。但在六方中,除了中国,其他五方都能从朝核问题不断恶化的趋势里得到好处。这恰恰就是中国充满善意的‘双暂停’建议至今仍遭冷遇的深层原因。

先说朝鲜。朝鲜要的就是拥核,直到国际社会承认其核大国的合法地位,包括美朝建交等。朝鲜作为一个实际拥核国,现在就差一个合法性、一个“名分”。朝鲜的努力是想变成第二个巴基斯坦或印度,以实力求得国际社会的承认。不达这个目的,朝鲜的核试爆和导弹试射就不会停止。不达这个目的,“双暂停”对朝鲜来说就是利益损失,所以朝鲜不可能接受双暂停建议。

在美国方面,朝核问题的不断恶化对华盛顿而言,也未必总是坏事。事实上,直到火星14洲际导弹发射后,美国才真正感受到来自朝鲜的直接威胁,因为防务专家们估计,该导弹已经突破了洲际导弹(intercontinental ballistic missile,ICBM)的临界值,据信其打击范围已经覆盖阿拉斯加、夏威夷,甚至可达洛杉矶。但是在那之前,美国并没有直接受到来自朝鲜核武器和弹道导弹武力的直接军事威胁。

而在这之前,美国是“只赚不赔”的,因为朝鲜此前一直没有跨过能够对美国构成实际威胁的投送工具的门槛。因此,朝鲜的导弹试射,恰恰正中美国下怀,给美国加强美韩、美日同盟,同时加强在东北亚的军事存在、不断强化对中国的遏制与“再平衡”提供了机会与口实。

对于日本,我们看到,安倍所推动的日本“正常国家化”、修宪、自卫队解禁等等,他所打的旗号,除了中国威胁论,就是朝鲜核威胁。我们无比遗憾地看到,每当朝鲜发射的导弹飞越日本上空,日本老百姓的恐慌就加剧,安倍的支持率也跟着迅速上升,各种原本难以推动的法案、改革也就迎刃而解了。从这个意义上讲,朝方的做法也是安倍的“神助攻”和“竞选神器”。

对于俄罗斯,作为衰落中的前超级大国(如今其GDP大致仅相当于中国广东省),其在半岛事务中的能力与影响力非常有限,故而在此前的六方会谈中一直处于相对边缘的地位。但如今因为朝核问题不断升温,中国在其中又处于势单力薄的地位(美日韩为一派,朝鲜自成一派,中国为一派,左右不逢源),因而需要拉拢俄罗斯。这就意味着中国在朝鲜问题上要俄罗斯支持自己,在能源、经贸,包括反恐、叙利亚、乌克兰等重大国际问题上,中国不得不加强对俄罗斯的协调,做出一定的补偿或让步。所以,俄罗斯也从朝鲜的“神助攻”中分得一杯羹。

至于韩国,我们现在看到,中国因为“萨德”而对其进行经济反制,导致韩国经济上受损。这样来看,韩国似乎也是受害者。但是韩国毕竟靠“萨德”抱紧了美国的“大腿”——核保护伞。毕竟,在“自助”的国际体系中,安全利益事关国家生存,是最高级别、最重要的国家利益;在安全利益与经济利益不可得兼的两难困境面前,经济利益往往只能被牺牲。所以,综合来看,韩国是有失也有得。

甚至在韩国国内还有一小撮“极端乐观的统一派”。他们对未来韩国(和平)统一整个朝鲜半岛持有无比乐观的预期。因此,他们甚至非常希望朝鲜拥有核武器,因为韩国若搞核武器,那将非常困难,同样会面临国际社会的阻挠和制裁。可是,若能够和平统一朝鲜,那么朝鲜今天所拥有的核武器、核技术也将为韩国所拥有。届时,即便要销毁这些核武器,韩国也可以将其作为一个重要筹码与国际社会讨价还价。

最后,我们非常遗憾的看到,只有损失而没有任何收益的唯一“受害者”就是中国。任何国家,在国际“现实政治”的舞台上提出倡议、建议,要想被他国接受、承认、执行,就必须让其他国家能够从中分到利益。司马迁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之谓也。

然而,现在中国所提出的“双暂停”建议,虽然符合整个东北亚地区乃至世界安全的“大公益”,可是其余五国却都从拒绝“双暂停”、继续让朝核问题不断恶化的趋势中增益了其本国的“小私利”,因此,中国无法劝说他们接受、承认并执行“双暂停”的提议。这恰恰就是充满中国式善意与智慧的“双暂停”建议至今仍遭各国冷遇的根本原因。

(作者为察哈尔学会研究员,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讲师,文章转自地区安全研究)

责任编辑: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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