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直很难接受这样一种观点，即中东自2001年以来发生的一系列战争都与石油相关。阿富汗并非产油国，而伊拉克未来开采的大部分石油将运往中国以及远东地区，而非美国或欧洲。另一方面，叙利亚与伊拉克北部如今的形势表明，石油与实力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英国《金融时报》去年10月报道称，在建立哈里发国的过程中，“伊斯兰国”(ISIS)并未效仿基地组织(al-Qaeda)在资金上依靠沙特阿拉伯或波斯湾其他地区富裕支持者捐赠的做法。相反，ISIS领导层在其控制的地盘建立了几乎完全依靠石油收入的经济体系。去年12月发表的另一篇报道介绍了一些引人入胜的细节：产于叙利亚东部省份代尔祖尔(Deir Ezzor)的al-Tamak、al-Omar等油田以及伊拉克北部摩苏尔附近的Qayyara油田的石油，是如何主要通过卡车运往两国其他地区及境外的。某些经济活动简直是中世纪的翻版：一部分石油甚至用驼于骡子或驴背上的铁锅运输。就连叙利亚境内与ISIS作战的叛军都要依靠购买非法油料来保障基本燃料供应，尽管这么做帮助了他们的对手获得资金。

借助从中心严密控制的专业经营，ISIS一度每月获得多达4000万美元的石油收入。这些资金让ISIS创建了一个貌似有效的政府，无疑还被用于购买武器装备。

如今，由法、俄两国发起（英国最近也加入）的轰炸战役已削弱了ISIS的这种地位。在对ISIS领导层实施斩首行动的同时，空中打击的目标显然还包括整条活动链上的多个要素（从生产和炼油，到运输线），这一链条使得ISIS无论生产什么都可以赚钱。

《伊拉克石油报》(Iraq Oil Report)最近一篇文章总结了接近2015年底时的情况：

——随着油田基础设施遭到轰炸，产量下滑。有些石油在继续自动喷涌，不得不在地上匆忙挖出大坑，将其暂时储存。

——关键的炼油环节遭到破坏，不得不使用原始技术，利用露天作业生产能用的产品。

——油价下跌压低了因为打折原本就低的利润率，同时打击了黑市交易，因为如今在黑市倒卖石油的风险远远大于回报，特别是对油罐车司机而言。

然而，这远非故事的结局。ISIS并未被击溃。在大量外援的帮助下，伊拉克军队在巴格达以北收复了一部分失地。战场局势虽然不是典型的堑壕战，但以人命和物质损失的巨大代价反复争夺狭窄区域的无休止拉锯战，难免让人联想起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斗。

除了对人类造成的苦难外，对环境的破坏也必然是极大的。拉马迪的断壁残垣（据称该城80%成为废墟）如今回到了伊拉克军队手中，但摩苏尔这个大城市没那么幸运，尽管伊拉克军队承诺再次发动进攻。摩苏尔及整个地区的其他地方似乎仍处于ISIS的控制之下。

未被击溃的ISIS仍构成严重威胁——无论对当地还是对世界都是如此。迄今为止，由于涉及的数量太少，ISIS的任何行动都未对世界石油市场造成影响。即使在峰值时期，ISIS控制区的石油日产量也从未超过7万桶。这一产量水平可能发生变化。

在伊拉克北部，ISIS如今有强烈动机设法进一步抢占摩苏尔周边的许多石油设施，特别是在摩苏尔以东以及基尔库克地区。主要油田应当得到了严密保卫，但其它设施可能比较脆弱。ISIS向基尔库克逼近将扩大武装冲突的范围，并将轰炸战役引向那些石油储量多得多的地区。

与此同时，有证据表明，ISIS明白攻击石油设施以削弱对手的意义。ISIS近期对利比亚al-Sidra附近石油设施的袭击就是一例——在一个石油占出口95%、占国家预算75%的国家，这么做能够打击政府的财政收入，吓阻对该国的新投资。

ISIS完全有动机希望利比亚沦落为失败国家。

即使假设沙特东部省份的产油区保卫严密，足以防止ISIS渗透，在埃及、阿尔及利亚乃至伊拉克境内的大片产油区，仍有大量的潜在目标容易受到攻击。ISIS已经表现出，虽然其主要关注点在自己控制的地盘内，但该组织仍有能力渗入其他地区，以破坏现政权，展示自己尚存的实力。如果ISIS的目标之一是把外国人赶出中东地区，那么对石油设施发动又一次成功袭击就可能达到目的。

轰炸战役改变了叙利亚和伊拉克北部的游戏规则。ISIS无法再通过建立准国有石油公司获得稳定收入。这种商业模式——前述英国《金融时报》首篇报道称其为“ISIS公司”(ISIS Inc)——似乎已被绞杀。但中东地区争夺石油与实力的战争还远未结束。

（作者尼克˙巴特勒为英国伦敦大学国王学院国王政策研究所主席，文章转自金融时报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