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恐怖袭击发生后，两张照片透露出了国际政治变化动向的强有力信号。第一张是在一家酒店的大堂，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弯腰和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在交谈。俩人之前在联合国(UN)会晤时冷淡的肢体语言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公事公办的姿态。美俄两国总统看上去几乎像是同事。第二张照片则是俄罗斯国防部刻意发布的，照片上一枚俄罗斯炸弹正在被装上一架在叙利亚的飞机，炸弹侧面写着“为了巴黎(That's for Paris)”的字样。

把这两张照片放在一起，突显出了一种耐人寻味的可能性。俄罗斯和西方是否有可能抛开分歧，把对抗ISIS之战作为共同事业？这个想法吓坏了西方许多关注俄罗斯的分析人士，而且呈现一种极其错综复杂的局面。不过，出于多个原因，这种想法是值得一试的。

首先，外交政策的要点是确定优先事项。在巴黎恐袭之后，由于还可能发生更多袭击，击败ISIS势必成为西方的首要任务。其次，一些不太惹眼但意义重大的信号表明，俄罗斯正在逐渐撤出乌克兰。整个秋天，乌克兰东部都处于停火状态。最近几天曾突发战事，不过并不是全都由俄罗斯人发动的。最后，不管西方还是俄罗斯对叙利亚冲突都没有独具一格的明智见解。在俄罗斯政府和美国政府根深蒂固的立场之间找到一个中间地带，将有助于结束冲突。

最严厉抨击普京政府的西方批评人士声称，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的行径及其在乌克兰东部的军事行动，从根本上违背了国际法，因此俄罗斯最终将给全球秩序带来比ISIS更大的威胁。然而，就眼下来说，这个理由很难说服欧美公众，他们可以看到，伊斯兰主义恐怖分子正在给西方大城市带来直接而迫切的安全威胁，而俄罗斯不会造成这种威胁。

主张对俄罗斯强硬的鹰派人士指出，在乌克兰爆发的战争导致成千上万的人丧生。俄罗斯的军事集结仍在继续。俄罗斯政府抱持一种高度民族主义和反西方的世界观。

而且，普京在过去也有过随着政治形势变化而先侵后撤的做法。批评人士称，假如现在解除对俄罗斯的压力，未来可能出现更多个克里米亚。

对这些说法不能忽视。因此，任何与俄罗斯修复关系的举措，必须以循序渐进的方式进行，并且要附带条件。欧盟已明智地决定，暂时不会放宽对俄罗斯的制裁。不过如果乌克兰恢复并一直保持停火，并且俄罗斯在叙利亚问题上发挥建设性作用，那么在2016年上半年减轻部分制裁的可能性就大多了。不管怎样，俄罗斯人知道，一旦情况有变，制裁还可能再次实施并加大力度。

那些反对与俄罗斯和解的人士还说，普京在叙利亚的真实动机与其说是为了打败ISIS，不如说是要重建俄罗斯在中东的影响力，并让美国遭遇一次具有象征意义的失败。他们指出，俄罗斯早期的空袭中，多数目标对准“温和的”叙利亚反对派而不是ISIS。他们补充说，俄罗斯确保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Basharal-Assad)继续掌权的目标，最终会令圣战者壮大势力——因为对阿萨德的憎恨就是他们最有力的招兵工具。

这些论点也有一定说服力。不过它们仍不能抵消尝试与俄罗斯在叙利亚问题上合作的理由。俄罗斯政府已承认一架民航客机在西奈半岛遭袭的幕后黑手是ISIS，该事件导致数百名俄罗斯公民丧生。也许是出于这个原因，最近几天俄罗斯以ISIS为目标的空袭多了许多。

阿萨德的命运依然是西方强国与俄罗斯的重大分歧所在。中东地区主要国家在这个问题上更是水火不相容。其中，伊朗完全支持阿萨德，而沙特和土耳其则要求他下台。

西方强国及他们的盟友认为，阿萨德的残暴为逊尼派阿拉伯人提供了战斗口号，并帮助圣战发展，这一点确实没错。不过俄罗斯的应对也有值得称道之处。他们的理由是，一旦阿萨德倒台形成权力真空，就可能被暴力动荡和伊斯兰主义的某种混合体填补——这种局面简直就是刻意要使ISIS发展壮大。叙利亚的地面形势以及伊拉克和利比亚的经历，令人很难驳斥俄罗斯方面的这种观点。美国虽没有真正承认这种观点，终归还是逐渐转向了俄罗斯的立场，不再一味坚持阿萨德必须立即下台。俄罗斯和西方强国都面临着来自ISIS的真实威胁，这种威胁如今或许已足够凝聚共识，迫使他们弥合在阿萨德命运问题上依然存在的分歧。

当然，俄罗斯政府会希望在任何可能的叙利亚和解中提升俄罗斯的威望及战略地位，这一点确实没错。不过，美国政府对这种算盘并不是毫不知情。在巴黎和西奈半岛的恐怖袭击后，俄罗斯和西方在中东毋庸置疑的战略对抗，应该让位于打败ISIS、在叙利亚实现和平的共同战略利益和道德利益。

(作者吉迪恩˙拉赫曼为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文章转自金融时报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