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EU)周二通过的对俄罗斯的新制裁被欧盟官员描述为“第三级”。这暗示着如果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举措不能令美国和欧盟满意，俄罗斯可能会面临更高级别的制裁。按照这样的逻辑，如同在一些电脑游戏中一样，终点会是西方与最高对手——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来一场对决。像这样对制裁级别的讨论模糊了一个事实：其实只有两种制裁。

程度较轻的制裁通过情绪氛围来产生功效。这类手段实际上瞄准的是个人以及这些人所有的、在经济上微不足道的企业。这样的手段已经制造出一种氛围，在这种氛围中，俄罗斯的企业发现，要对自身的外债（在2013年底外债总额已达6500亿美元）进行再融资变得越发困难，代价也日益高昂，同时俄罗斯在资本市场上的证券发行也陷入崩溃。这已经加剧了资本外逃、卢布走弱（继5-6月的反弹后正在逐渐恢复）以及国内投资的缩减。与去年同期相比，2014年上半年实际国内生产总值(GDP)的增速跌破1%，而去年全年增速为1.3%。

7月16日（马来西亚航空公司(Malaysia Air lines)MH17航班被击落的前一天）美国已经将制裁提升至第二个大类。这一类制裁旨在通过禁止信贷及资本流入俄罗斯主要银行和公司，掐断俄罗斯经济的金融命脉。俄罗斯石油公司(Rosneft)、诺瓦泰克公司(Novatek)、俄罗斯外经银行(Vnesheconom bank)以及俄罗斯天然气工业银行股份公司(Gazprom bank)是第一批遭受制裁的机构。欧盟将跟随着美国一起跨越分水岭进行第二类制裁，依据欧盟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的咨询性文件，重点是切断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Sberbank)、俄罗斯外贸银行(VTB)及其他国有控股银行与外部融资市场的联系。

不论欧盟各成员国政府最终同意现在和将来对俄实施何种制裁，美国对美元融资市场的掌控，都使之拥有凭一己之力令俄罗斯经济陷入衰退的金融实力。由于俄罗斯的衰退将使得欧洲蒙受比美国严重得多的经济损失，因此MH17航班悲剧的主要意义就是使欧洲各国政府不再反对美国动用其金融力量，于是大西洋两岸将不再有分歧可供俄罗斯利用。事实证明，欧盟不仅做好了被动承受严厉制裁所带来的一系列影响的准备，还准备跟随美国跨过制裁的分水岭。这将会更快收紧俄罗斯经济脖颈上的金融绞索。

比起其他所谓的行业性制裁，如欧盟委员会推荐的禁止对俄出口防御装备以及针对北极地区致密油、海上油气钻探的先进技术，金融封锁俄罗斯将会起到更有力而长期的影响。俄罗斯的自然反应是努力加强进口替代。然而即便在正常条件下这尚且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在融资困难的情况下，挑战将会更加艰巨，在某些情况下甚至是无法克服的。

因此，俄罗斯只能依赖自己的国内储蓄。俄罗斯拥有强劲的国家资产负债表，政府的储备资金达到约1600亿美元，这些资金可以用来对国有银行进行资本重组和资金注入，从而为非金融企业的现有外债提供再融资。不过，从现在起到2015年底，总共有近1000亿美元的外债本金到期，对俄制裁会使这些储备资金迅速消耗，由此引发货币进一步贬值、信用评级下降、经济负增长。

如果乌克兰危机在这个阶段仍未解决，整个欧洲经济都会被殃及。今年3月，德意志银行(Deutsche Bank)在危机爆发的时候进行了一项研究，结论是如果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后俄罗斯经济产值缩减8%的一幕现在重新上演，德国原本就低迷的经济增长率会降低0.5个百分点。

在各国普遍感受到制裁带来的反作用之前，欧盟委员会提出的制裁方案造成的主要负担似乎会落到英国头上。制裁的核心措施瞄准了俄罗斯国有银行通过债券和股票融资的行为，禁止欧洲中介机构提供相关的承销和咨询服务，而大量这类业务是在伦敦金融城(City of London)开展的。资本市场融资也是俄罗斯银行外资来源的一小部分（在2014年3月的比例约为3.5%），因此，谈及欧盟一揽子制裁计划给各成员国造成的整体影响和负担的分摊，一个重要细节是禁止为俄罗斯银行提供资金是否会扩展到普通的贷款方面。目前，俄罗斯借款人面对的国际银团贷款市场是由欧洲大陆的银行主导的。其中法国的银行涉及的金额最大，达到525亿美元。

这种分析的前提是，欧盟绝不会动用“核级”制裁措施——禁止从俄罗斯进口天然气。美欧也不会将针对伊朗采取的石油出口禁运措施照搬到俄罗斯身上。现在欧盟每年从俄罗斯进口天然气1500亿立方米，目前欧盟无法找到合适的替代者。相较于伊朗每天250万桶的原油出口量，现在俄罗斯每天的原油出口量达到700万桶，如果失去俄罗斯的原油供应，石油价格会飙涨，使全球经济陷入衰退。这可以说是冷战时期基于“确保相互毁灭”（mutually assured destruction，缩写为“MAD”，意即疯狂）理念的核威慑在经济领域的等价物。

既然这些“疯狂”的制裁措施不能用，虽然俄罗斯经济会衰退，欧洲也会尝到苦果，但是这无法对俄罗斯造成致命一击。如同俄罗斯历史上多次发生的那样，可以预测，面对外敌引起的困境，俄罗斯民族将团结一心共度时艰。

（克里斯托弗˙格兰维尔是Trusted Sources董事总经理、俄罗斯/前苏联研究主管，文章转自金融时报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