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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玉琴:我所认识的智利当选总统巴切莱特
发表时间:2013-12-31 10:50 来源:国际网
12月15日晚,智利总统选举第二轮投票结果显示,“新多数联盟”候选人、前总统巴切莱特毫无悬念地当选为智利下任总统。巴切莱特将于明年3月11日就职。我在智利工作的近三年时间,正是巴切莱特总统执政时期。当时无论公务还是私交,我与总统有不少接触,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她,了解她。她的亲民爱民、勤政廉政的执政理念,热情开朗、平易近人的性格,坚忍不拔、百折不挠的毅力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与她相识时间越长,我就越敬佩她。

自从3月巴切莱特宣布将作为总统候选人参加本届大选,我就认定她必会胜出。因为四年前期满卸任时,她在民众中仍然保持着高达近80%的支持率,这是智利政坛少有的现象。智利人民对她怀有深深的期待。

襟怀宽广的平民总统

巴切莱特是个平凡而又非凡的女性。“平凡”是因为她也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她曾有过两次失败的婚姻,留下3个子女,至今独身;“非凡”是说她不仅能直面自己的人生,自立自强,亲自抚育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而且敢于承担国家的最高领导责任,在男人占主导的智利社会独领风骚,成为智利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国防部长,后来又成为第一位女总统,现在又成为近二十多年来第一位再次竞选成功的最高领导人。

巴切莱特的人生坎坷远不止这些。1973年的智利军事政变骤然改变了她家的一切:身为空军将领的父亲因支持被推翻的民选政府而受迫害死于狱中;年轻的巴切莱特和妈妈曾经无忧无虑的优裕生活嘎然而止,她们坐过牢,后来又被迫在国外流亡多年。挫折和苦难不仅没能使巴切莱特屈服,反而锻炼了她远大的政治视野,出色的工作能力,刚直不阿的品质以及百折不挠的毅力,这都为她日后成为杰出的政治家打下了深厚的基础。

尽管她本人及家庭遭遇那么多不幸,但她当了国防部长,特别是当了总统后,却以国家利益为重,从未利用职权报复那些给她家带来无法弥补灾难的人。她坚持原则,严惩对国家和人民犯罪的首恶,同时用博大的胸怀,致力于全国和解,致力于国家建设。她在电视讲话中公开表示:“最重要的是避免历史重演,避免我们的后代经历同样的痛苦”。巴切莱特的高尚品德赢得了人们的尊敬,有人即使不赞同她的政治信仰,但对她的人品还是称赞有加。

巴切莱特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领导人,同时也是一个重情感、易接近的“好人”。去智利之前,我就听说这位女总统的一些轶事。据说,有一次在公共集会上,巴切莱特正向民众讲话。突然人群中一个人晕倒在地。总统马上停止讲话,走下讲台,来到这个人身旁,并对大家说:我是医生,让我看看他怎么了。在这样的场合,她首先想到的自己是医生,而不是总统,这个人的安危是她最关心的。她的举动感动了许多人。

到总统家作客

巴切莱特当了总统后,不知是否巧合,外国驻智利使节中女大使也多了起来。出于女性的细腻,巴切莱特特地邀请十二位女大使和女代办到她家作客。

那天晚上八点,我们准时到了巴切莱特总统官邸。说是总统官邸,并不是政府提供的,而是巴当总统后用国家补助租的房子。因为国家补贴有限,巴切莱特也不是富人,因此那处房子在居民区里,邻居大多是平民。虽然有不少警卫护守,但那却是个不大的院落,大门离房屋门没有几步;屋里的厅也不大,只能坐下我们这十来个人;不大的餐厅里只有一张长桌,而且刚刚容下我们这些人。室内装饰简朴,但典雅,温馨。更让我们惊奇的是,只有总统一个人接待我们,既没有政府官员,也没有外交部礼宾人员,只有两个服务员为大家端茶倒水。也许因为总统家太小,空间有限,为了让十来个女大使都能参加,总统只好免了她的陪同人员。

席间,我们谈笑风生,话题广泛,从国家大事、政府政策到教育孩子,甚至对她的政府中的部长们评头品足。谈得高兴时,仿佛人人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就像一群老朋友在谈天说地。

巴切莱特说起她对孩子的教育。她觉得,孩子就应当是孩子,不能因为妈妈当了总统,就阻碍了孩子的天性。巴的小女儿当时刚上中学,也像其他小朋友那样,邀请同学到家里给自己过生日;也像别的孩子一样,会把音响调得震天响,吵得左邻右舍都不得安宁。有的邻居实在受不了找上门来,巴切莱特边道歉边说,自己也受不了,也得捂着耳朵,但她不愿打扰孩子们的兴头,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成长,而不是有什么特殊。她的真诚,她的舔犊深情使得邻居不好再坚持什么。

晚宴不知不觉持续到了近凌晨一时,总统还在兴致勃勃地谈着,倒是我们觉得应当告退了,毕竟次日还要工作,特别是巴切莱特,明天还不知有多少事等着她呢。临行前,巴切莱特送给每人一件纪念品,我们依依不舍地向总统告别。

第二天我亲自给巴切莱特写信致谢,我在信中说:我们与你都沉浸在姐妹情谊之中。你的个人魅力征服了我们所有人,你的慷慨使我们忘记了面对的是一位国家元首。

后来,驻智利使团的男大使们听说总统在家里宴请了女大使,立即反应强烈,许多人称总统搞“性别歧视”。不久,巴切莱特在总统府会见并宴请外国驻智利全体使节,才算了断了这场善意的“风波”。

与上海世博会的情缘

早在中国筹办上海世博会时,巴切莱特总统就认为,这将是2010年世界最重要的事件。以其一贯的睿智,智利预感到上海世博会的商机。智利是第一个签署上海世博会参展合同的拉美国家,也是第一个决定自建独立展馆参会的拉美国家。但是2008年的世界金融风暴也冲击了智利经济。建展馆需要几千万美元的费用,引起了智利国内的争议。很多人认为,在困难时期这么多钱不如用在国内。但巴切莱特政府力排众议,坚持智利建独立展馆,宣传智利,扩大影响,并且以此作为全面促进智中关系发展的一项长远投资。政府的坚决支持,使组委会的工作顺利进行。

巴切莱特总统对上海世博会和智利国家馆建设倾注了自己的心血。2008年4月访华时,她特地亲临世博会预定会址参观。在那到处都是砖石钢料、还基本没有成型建设物的工地上,她仿佛看到了两年后的盛况。2009年,离上海世博会开幕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智利馆就已完成设计,制作了沙盘。4月30日在首都圣地亚哥,巴切莱特亲自主持了上海世博会智利国家馆启动仪式,她的出席极大地鼓舞了参与设计建设的各方面人员。在仪式上,她的脸上挂满开心的笑容,她的眼里充满了对智利未来的憧憬。同年11月她去新加坡出席第十七次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后再次来到上海,亲自推动机械推杆,将最后一根梁柱吊起,完成了智利馆的结构封顶。2010年4月30日世博会开幕时,巴切莱特已卸任总统,但中国并没有忘记这位老朋友,特别邀请她出席了上海世博会,就这样,巴切莱特两年中三次来中国。她亲眼看到了她一直关心的气势磅礴的上海世博会,看到了包括她在内许许多多智利人的心血成果的智利馆。世博会后,智利的蓝莓、樱桃、苹果等许多产品大举征服中国大江南北,智利的红葡萄酒更是上了中国普通家庭的餐桌。巴切莱特政府的高瞻远瞩为智利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也使中国人更加熟悉了偏居地球另一端的遥远的智利。

在历时半年之久的上海世博会上,智利馆成为倍受欢迎的馆,参观的人络绎不绝,网上好评如潮。有人说,智利馆巧夺天工,精致得令人惊叹;有人从中看到了建筑是有生命的;甚至有一位网友称,“因为智利的这份真诚,我今生一定会去一次智利。”世博会结束时,在参展的240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中,智利馆被评选为B类金奖。更有意思的是,智利一开始就有心长久保留自己的智慧结晶,智利驻华大使施密特将这一想法付诸实现。现在风光秀丽的天津蓟县盘山脚下的智利风情园(即中国-智利示范农场)里,在果树花丛中,矗立着原版的上海世博会智利国家馆,那是在世博会结束后将整个展馆小心翼翼拆下一块块木条,在天津又一条条细致拼装起来的。据说,只有一圈拱形木条,拆下后无法复原,只好在智利重新订做后运来安装的。现在,处于青山绿水之中的智利风情园已开放为京津地区一个受欢迎的旅游景点,智利馆则是园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款款中国情

巴切莱特对中国一直怀有友好的情感,她曾对我说她从小就向往中国的悠久历史和文化,访华后亲身见证了中国日新月异的发展和进步。她认为今天和今后的中国都是促进世界繁荣发展的重要力量,在应对世界安全、金融危机和气候变化等全球问题上发挥日益重要和积极的影响。她强调,智利政府已把优先发展对华关系作为一项国策确定下来,她的政府在外交上的重要成就之一就是推动了对华关系的全面快速发展。

正如巴切莱特所言,在她的总统任期内,中智两国关系迅速发展。中智自由贸易协定生效后,两国经贸上了新台阶,中国成为智利的全球第一大贸易伙伴,智利成为中国在拉美的第三大贸易伙伴。两国在政治、文化、教育、科技、军事等各个领域的交往都有了长足的进展。继1970年智利成为第一个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南美国家后,中智进入了两国关系发展的最好时期。

2007年11月,以“拓展贸易投资、共创互利共赢”为主题的首届中国-拉美企业家高峰会在智利首都圣地亚哥举行,来自中国和拉美16个国家的400多名企业家及3个国际组织的代表与会。高峰会是由中国贸促会与智利外交部贸易促进局、智利银行和智中商会共同举办,中国全国政协副主席李蒙和贸促会会长万季飞率强大阵容团出席。巴切莱特一直亲自关心对华经贸合作,对这次中拉企业家高峰会也非常重视。11月27日,巴切莱特总统亲自率外长等智利政府高级官员出席了峰会开幕式,并发表了主旨讲话,她在讲话中强调,智中两国自由贸易协定自生效以来,智利对中国的出口增长140%,进口增长40%,中国已取代美国成为智利最大的贸易伙伴。她说,“尽管智中两国相距遥远,但太平洋已不再是分隔智中两国的障碍,而成为联系双方的纽带”。总统的支持,使圣地亚哥会议取得圆满成功,并促成了中拉之间正式建立了第一个双方民间经贸合作机制。时至今年,高峰会已分别在中国和拉美等地共举办了七届,参加的国家和企业家越来越多,范围越来越广,有力地推动中拉经贸合作的发展,智利为此起了很好的引领作用。

巴切莱特执政时期,中智文化交流日益频繁,访问智利的中国文艺团组越来越多,受到民众的欢迎。2009年1月,浙江金华婺剧团作为主宾参加了在首都圣地亚哥举办的“智利一千”国际艺术节,这也是该团首访南美洲。演出前,演员们一边敲锣打鼓一边舞动长龙,载歌载舞,从市中心最繁华的武器广场推着狮车进行了长达1公里的踩街表演,成千上万的圣地亚哥人一路驻步跟随,随乐起舞,据说一贯以冷静、矜持著称的智利人难得有这样的表现。露天演出舞台设在总统府正对面的文化广场。精彩绝伦的节目,欢快优美的音乐,吸引了上万人观看;演员们的精湛表演倾倒众生。当晚,巴切莱特也从总统府看到了演员的表演,之后她特别委托内阁办公室主任电话慰问剧团并热烈祝贺演出成功。

智利国民文化素质较好,人口并不众多的智利出了两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就是明证。智利人早就被世界奇迹-中国兵马俑深深吸引,巴切莱特决心以纪念智利独立200周年为契机,把兵马俑展带到智利。2008年4月访华时,巴切莱特总统亲自向中方表达了这一意愿。之后,她全力支持有关部门克服重重困难坚持在智利举办兵马俑展。2009年12月2日“古代中国与兵马俑”展在智利总统府文化中心隆重开幕,巴切莱特亲自出席开幕式并在讲话中说,此展时逢智利庆祝独立两百周年和智中建交40周年这两大重要的历史事件,因此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这是中智双方在文化以及其他各领域合作深化的又一巨大成果,一定能够赢得智利人民的热烈欢迎和喜爱。巴切莱特总统特别邀请智利的青少年前来观看展览,希望他们通过此展更多地了解中国灿烂的文化与悠久的历史,为两国友谊做出贡献。总统府文化中心主任塞拉诺女士激动地说,在文化中心成立以来举办的无数次展览开幕式中从未像今天中国兵马俑展有如此多的观众和记者。次日,智利各电视台、报刊和电台对展览开幕式进行大量报道。在此后长达半年多的展出时间里,展馆外总是排着长长的队伍。在总统亲自推动下,艺术品味高雅的智利人对中国文化的兴趣达到了顶峰。

总统专机的“小插曲”

2008年4月11日至15日,巴切莱特总统对中国进行国事访问并作为第一位拉美国家元首出席了亚洲博鳌论坛。

在华只有短短的五天,巴切莱特却马不停蹄地访问了中国的四个城市:在三亚出席胡锦涛主席的欢迎仪式和会谈并参加两国多个协议的签字仪式;在博鳌出席博鳌论坛并发表演讲;在北京分别与温家宝总理、吴邦国委员长会见,与王歧山副总理共同主持中国-智利经贸合作论坛,在中央党校发表演讲,出席“马普切,智利的起源”文化展开幕式等;在上海会见市领导,参观上海世博局并出席智利签署参加上海世博会合约仪式,出席中智企业家上海论坛及“上海智利周”活动等。总统的访问进一步增进了中智之间的相互了解,拉近了两国和两国人民的距离。

这次硕果累累的国事访问,差点被总统专机闹出的“小插曲”搅乱。巴切莱特乘坐的总统专机还是上世纪60年代的波音707型老飞机,陪她访问了世界许多国家。然而,在这次行程最远的旅途中终于不堪重负“耍起了脾气”。

由于巴切莱特总统首先去中国海南省出席博鳌论坛,预定的航线是从首都圣地亚哥起飞,经停乌拉圭首都蒙得维的亚、南非的开普敦和马尔代夫,再飞到中国海南省三亚。4月10日凌晨专机起飞不久,机长发现飞机引擎出现故障。他立即向总统报告并建议返回智利。为了不引起恐慌,总统嘱咐先不要告知飞机上正在酣睡的随行人员。飞机抵达圣地亚哥上空时,总统叫醒了人们,并以她特有的诙谐说:“大家往舷窗外看看,我们到哪儿了”。专机上的人都非常惊讶又回家了。然后,总统表示,飞机修好后将继续航程,她保证一定让机上的每一个人都能随她访问中国。总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第二天专机修好后,专机上的所有人--政府官员,国会议员、总统警卫、礼宾人员以及随行的企业家、媒体人士等都到了海南三亚市,之后又陪同总统完成了对中国的访问。

但是巴切莱特等不及她的座机修好了。为了准时出席博鳌论坛,总统决定乘智利空军的另一架飞机先飞往中国。那是架12人座的小飞机,而且12人中包括5名机组人员。就这样总统带着外长、农业部长及最必要的警卫和礼宾人员总共7人乘着这架小飞机毅然飞往万里之外的中国。

遵照外交部礼宾司的要求,专机抵达后我作为大使应先登上飞机请总统下机。但飞机实在是太小了,等飞机停稳后,舱门刚打开,还未等我上机,巴切莱特已两三步就下了舷梯,国家质检总局局长李长江代表中国政府立即走向前欢迎总统。我看着那架小小的飞机,望着这位长途跋涉从地球另一端赶来的朋友,心里非常感动。新华社等中国媒体迅即报道了“专机引擎出故障智利总统访华中途返航”,以及巴切莱特随即换乘另一架飞机飞往中国等消息,感动了许许多多的中国人。胡锦涛主席与巴会谈前,我们汇报情况,杨洁篪外长事先特地叮嘱我要向主席报告智利总统乘坐小飞机来华的事。礼宾司领导私下对我说,为感谢巴切莱特的善意,他们特意在礼宾上做了特别安排,首先在胡主席极为繁忙的日程中迅速调整了为巴切莱特举行正式欢迎仪式和会谈的新时间,而且在为出席博鳌论坛的十位外国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及其他国家高级领导人举行的活动中,两次把巴切莱特安排在胡主席身旁,以便他们更多的交流。

我坐过那架专机,确实很陈旧,那是从三亚飞北京。调整后的4月13日的总统访华日程时间非常紧张,巴切莱特上午在三亚与胡主席会谈后,下午将在北京与温家宝总理会见。我只有陪巴切莱特一起赴北京,才能赶得上下午的活动。就这样,我有机会见识了总统的座机。代表团随行人员很多,几乎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但我很幸运,不知是团里哪位绅士给我腾了个公务舱座位,还算比较宽敞,但我们的翻译王晓林和中方女警卫就只得挤在后面了。

专机的“小插曲”使我们对智利这位女总统有了更多的认识,也感到智利对华关系之所以总是走在拉美国家对华关系的前列,正是因为有许许多多像巴切莱特这样时时呵护、时时培育两国友谊的精英。

巴切莱特最喜欢的歌曲是《感谢生活》,她的为人准则也正如歌词所言:感谢生活,给了我如此之多。面对人生坎坷,她从不怨天怨地,却总是怀着感恩的心理,感恩生活给了自己许多。她赢得了尊敬,赢得了信任。在她即将开始新的总统任期时,我衷心祝愿她顺利实现自己的执政目标,为智利人民谋取更大利益。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前驻厄瓜多尔、智利、古巴大使)

 

责任编辑:大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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